采写| 吕晋扬
文中图片来自受访者与网络
“今日流水破1000了!”近五百人的微信群里,昵称为「兵哥最牛」的司机晒出了自己一天跑网约车的“战绩”:在线时长14.9小时,收入流水1013元。作为群中的“跑车大神”, 在别的司机抱怨着两个小时接不上一单的情况下,他在简短的微信语音中用近乎戏谑的口吻调侃道:“今天不干了,不和你们抢了”。然而,即便是群里能够日流水破千元的“跑车大神”,也有没单的时候。“黄瓜菜都等凉了。”这一次「兵哥最牛」已经在线13.4小时,流水仅555.3元。群中一片唏嘘。
某滴滴司机群日常聊天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滴滴司机的日常聊天中重复。他们时而“爽骂”平台摸不透的派单方式和高抽成的剥削,时而炫耀自己一日不错的流水,时而分享遇到“奇葩乘客”的经历。在这一虚拟社群中,滴滴司机将彼时的生气、委屈、自豪或喜悦释放于其中。第二天,又开始新一轮游戏。按照“跑车大神”的说法,在滴滴平台的游戏规则下,吃得了苦的留下,吃不了苦的离开。一批批司机排着队进入,与此同时大批司机也在隐出。在游戏的算法设置中,他们构成了一个个进进出出流动的数字小点,被用来确保平台具有足够的“运力”。
“运力够不够?”
兰竹觉得,在杭州开网约车的司机过于饱和,但平台却没有控制网约车司机的数量。“总共就这么些单,司机越来越多,这钱怎么赚。”兰竹是九二年生的安徽姑娘,两年前来杭州跑滴滴。要入驻网约车平台,按照国家运管部门规定就需要考网约车证,兰竹是从近日考网约车资格证的人数得出运力过多的结论的。兰竹笃定地说,去杭州任何一个考网约车资格证的地方,都可以看到有数不清的人在考网约车资格证,都想入这一行。“六月份报名,至少要排到八月”。
图片来源:《中国数字劳工报告》
兰竹的笃定并非没有依据。入职门槛低,薪水相对较高。开网约车的工作吸引了大批原本从事第一产业工作的劳动者。据《2018年中国网约车新业态就业发展报告》,入驻滴滴平台的司机原先多从事传统制造业(22.13%)、新兴制造业(18.95%)工作。与此同时,大量兼职网约车司机也挂靠在平台,在工作之余赚取额外的收入。截至2019年10月,杭州已许可设立网约车平台企业7家。取得网约车从业资格证的驾驶员11101人、办理网约车运输证的车辆8677辆,平台、车辆和从业资格发证数量位居全国城市前列。
图片来源:《中国数字劳工报告》
然而,对于平台而言,运力似乎一直不够。滴滴三墩服务站的李雯觉得,服务站每个月考核员工的“拉新指标”是十分头疼的事。“拉新指标”,即服务点需要完成的滴滴公司下达的“新增运力在线时长”的绩效考核指标。倘若无法达标,员工则面临扣工资的风险。李雯解释,6月份滴滴要求拉新在线时长两百余小时,分摊到每个员工头上,需要拉大致三个司机的运力。因此,李雯不得不抓住一些机会,比如有滴滴司机带着自己的老乡来服务点了解开网约车的情况,她则尽力说服其加入滴滴,以达成这一“运力指标”。
李雯觉得,平台始终处于“缺运力”的状态。“平台有一大部分兼职司机,想跑的时候就跑;尽管平台注册人数多,但实际提供的运力却不一定充足。”事实上,即便是全职跑网约车司机,也较容易从平台流走。对于因种种原因没有赚到理想的收入的司机,这份“又苦又累”的工作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灵活的退出规则下,这部分司机在租车期结束后有较大可能选择离开。
即便是一名滴滴车队的队长,也同样被平台鼓励帮助司机“提升出车技巧”以提升平台运力。所谓出车技巧不足,即高峰期在线时间不足。平台认为这些司机“错过很多订单,可能影响收入”,因而需要队长“帮助提升出车技巧”。
图片来源:某滴滴司机群
“平台宁愿司机多一点”,网约车观察员王正认为,由于当前网约车平台众多,竞争激烈,充足的运力有利于留住乘客。“如果高峰期运力不够,乘客就打不到车,那么就更可能使用别的平台”。
为吸引运力,大小平台“各显神通”。更低的接单门槛、更丰厚的接单补贴、更多的订单都成了吸引司机注册的重要因素。滴滴旗下的花小猪在2020年为入驻司机提供了大额奖金。“当时就是冲着奖金去的,多的三四百,少的也有几十块”,如今在开滴滴快车的胡师傅提到。由于今年花小猪的奖励减少,他又回到滴滴接单。胡师傅并非个例,方师傅2020年注册了上汽集团旗下的享道平台,“价格高,提成少,一单抽成只有两三块,一个月能赚一万六七”。由于今年享道单量不多,方师傅两个月前也开始跑滴滴。
运力到底够不够?司机们的高度流动性,使这一问题难以被确切地回答。大批司机依旧在拥挤的服务站排着长队准备考试,与此同时服务站员工的“拉人指标”不见下降。一些司机由于“吃不起苦”被淘汰,而一些司机在选择“更赚钱”的约车平台间辗转。
“十小时工作”与关于自由的想象
滴滴出行在杭州招募新司机的广告在抖音上流转。“多劳多得,时间灵活”的口号似乎颇具吸引力。然而,其谈及“多劳多得”的社会主义式薪金计算方式,却未提及约“40-50元/小时”的司机流水收入;其谈及“自由接单”,却未提及司机们超长的工作时间使“时间灵活”仅流于想象。
图片来源:抖音
从早上七点工作到晚上十点,除去休息时间,王大明一天要跑十多个小时网约车。对于他而言,这种工作的长时间已经融入了生活的一部分,他给自己设定了较为固定的工作时长以及每天要做满的流水标准。
每天开网约车超过十个小时,在全职网约车司机中其实颇为普遍。据清华大学2021年发布的《中国一线城市出行平台调研报告》,网约车司机平均每天工作时间11.05小时,每周平均出车6.45天。这一劳动时长,远超过《劳动法》每周四十小时的规定。
“钱是时间跑出来的”。按照滴滴旗下小桔车行李店长的说法,相比于其他低技能工作,网约车的收入是最为理想的。据《中国数字劳工报告》,以滴滴平台司机平均收入为例,2018年有40.84%的司机月工资在5000-10000之间,10000以上的则有29.90%,这一收入总体来看远超过同为零工经济的外卖行业。
然而,当以小时计算收入时,跑滴滴并不赚钱。滴滴司机林师傅为此算了一笔账。每天8小时,一个月用26天来算,滴滴司机跑车的收入比不过环卫工人。但是为什么大家还在做?因为工作时间比环卫工人长。一般而言,杭州滴滴司机的流水收入在40-50元/时,倘若只工作8小时,一天流水在300-400元之间。以林师傅所租3600元/月的某品牌车辆为例,除去平均每日120元左右的租车钱,以及40元左右的充电钱,日净收入不过140-240元。然而,由于一些司机每天在滴滴平台工作时长可高至15小时,有时一天净收入可近800元。兰竹认为,多出的时长所挣得的额外流水,对于滴滴司机是十分重要的。“这意味着能够给家人带来更多的物质生活”。
十几个小时的工作,却时而让王大明感到自由。尽管自己设立了赚钱的目标,但是没有人强制其必须完成,因而感到“自由”。倘若在工厂做工,总有个老板盯着。不仅要看老板脸色,想请假还生怕惹恼了他。相比之下,王大明觉得,自己跑滴滴,想休息就休息,不用被控制。
这种关于“自由”的想象在王大明回到对现实生活的认识后随即破灭。对于七二年出生的王大明而言,至少在目前阶段,赚钱是刚需。按他的话来说,是“上有老,下有小”。妻子没有工作在家带孩子,王大明则要承担起全家的开销。在“房租高、开销大”的上海,这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图片来源:《华北城市智能出行大数据报告》
王大明的“自由感”仅仅起到安慰作用。尽管其嘴上说着“并不是必须要完成每天给自己设立的目标”,然而事实上王大明很少真的“掉线”。即便由于白天有事出车迟了,王大明一般也会选择晚一些收车,把落下的时间补回来。
游戏规则:看得见与看不见
没人能够道出平台的确切规则,黄师傅觉得,跑滴滴就像打游戏,要遵守游戏规则,“规规矩矩地开”。在黄师傅眼中,所谓“规规矩矩”,就是尽可能对乘客态度热情、尽可能在平台要求时间段都能够出车。
“口碑分”是衡量滴滴司机在这场跑车游戏中表现是否“出色”的指标。根据滴滴出行规则,在距离乘客一定范围内,口碑分高的司机更可能接到订单;也有滴滴司机反映,口碑分高更可能接到路程远收益高的订单。据一些司机的经验,倘若口碑分低,即使周围乘客多,平台也可能不给派单。
图片来源:受访司机的滴滴车主软件
根据滴滴网约车规则,“口碑分”由“出行分”和“服务分”组成。司机在出行高峰期接单数量越高出行分越高;乘客好评越多投诉越少,服务分则越高。
乘客把酒吐在车上,乘客心情不好大骂司机,车子到了十分钟乘客却还未上车…抖音上的滴滴司机们分享了各种载客的不愉快经历。然而,对于黄师傅而言,为了维持自身的高服务分,有时候不得不学会忍耐。不搭理乘客的无理要求、尽快将乘客送到,乘客下了车,黄师傅就尽量把不愉快撇在脑后。以黄师傅对同行们的了解,只要存在投诉,基本上司机会承担所有责任。对他而言,约束自己的情感是明智的选择。
开车半年,黄师傅没有接到过一次投诉,可同行们却没有如此幸运。据多位滴滴司机反映,一旦被乘客投诉,即便是司机有理,司机很难申诉成功。据李雯,申诉失败部分是司机不清楚申诉规则所致:一些司机在第一次申诉失败后,没有利用好第二次申诉机会,失败的几率由此增高。
司机在滴滴三墩服务站接受培训
然而,李雯也认为在许多情况下司机并没有被平台公正地对待,“平台太把顾客当作上帝了”,李雯说。即便是由于平台技术设备问题产生了司乘纠纷,司机依旧不得不承担乘客投诉所带来的代价。在将两个女孩送往大江路的途中,由于滴滴地图显示的道路被封锁,章师傅绕了近三公里路程。章师傅试探性地询问乘客是否愿意支付三公里车程的部分费用,乘客拒绝支付并在下车后举报司机调价溢价。按照滴滴平台制定的规则,章师傅被平台扣了分,但此时“客服电话打不通,想申诉也来不及”。
具有类似经历的还有王大明。他提起了在受访前两天被罚了五十六块钱的订单。按照滴滴地图导航,王大明将乘客从上海送往江苏。由于前一天的暴雨,在路途中等待渡船的人排起了长队。为了渡船排了四小时队伍,原本两小时的车程开了九个小时。事后乘客投诉平台称其地图故意导拥堵的路线。在与乘客协商后,平台扣除了王大明600元车费中的56元。申诉不果,王大明觉得自己冤枉,“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被罚了钱”。
王大明觉得,在司机和乘客的纠纷中,司机的正当权益很难得到保障。平台为了留住乘客,“只顾着给乘客赔礼道歉”。“送你这个券那个券,还不满意就从司机那里扣补给你;直到乘客满意不投诉为止。”相比之下,司机的权益并未被平台重视。
如果说,服务分是平台控制司机保持高服务水平的工具,那么出行分和奖励则是平台催促司机多跑单的规制。为了提高出行分,林师傅在早晚夜高峰得多跑。倘若有事回家几天,面对的是出行分的骤降。林师傅上个月回了趟老家,当他再返回平台时,原本近130满分的出行分降至117分。坐上林师傅的车,他说,因为出行分低,平台已经一个多小时没有给他派单了。
另一方面,为鼓励司机多出车,滴滴平台也提供奖励。据平台规则,在高峰期出车司机每单可以有加倍的流水;同时平台也提供“冲单”奖励,即跑满固定单数增加几十元不等的收入。然而奖励规则是流动的,司机并无法掌控固定的奖励规则。黄师傅戏称:“看你不想跑了,平台给你点激励让你冲单”。
滴滴平台设置的杭州6月份高峰时段和奖励系数
口碑分和奖励的规则是看得见的,但对于司机而言,这些都建立在平台看不见的派单机制之上。根据滴滴司机网站2019 年发布的派单规则,平台优先给距离用户近、服务分高、预约单完成良好、和政府与平台备案的司机派单。然而即便如此,一个“规规矩矩”的滴滴司机也可能长时间接不到单。
兰竹觉得自己和滴滴签了“不平等条约”。她看不见滴滴平台事实上的派单规则,也无法理解,滴滴最近为何不给自己派快车订单。作为一名滴滴快车司机,兰竹最近不得不打开接特惠订单的按钮,跑同样的公里数收最便宜的价格。兰竹口中的特惠订单是滴滴平台一口价订单。在乘客端,特惠车价格与快车相差不大;但在司机端,特惠订单与快车订单的价格相差许多。令兰竹无奈的是,由于特惠订单在司机接单前就规定好价格,即使路上堵了两个小时,计价也并不加上司机的时间成本。兰竹感慨,有些订单算下来只一块多钱一公里,加上夏天开空调,一公里五毛多油钱,实在不划算。
看不见滴滴平台派单的确切规则,但兰竹感受到平台在“引导你去接最便宜的单子”。一边是停靠在路边等待快车订单近半个小时却不见派单,一边是听着平台每隔一段时间的提示音:您的附近有乘客在呼叫特惠订单。兰竹觉得,在平台看不见的游戏规则下,司机的感受并没有被考虑到。
游戏背后:风险与困境
尽管滴滴平台通过一系列“游戏规则”对司机产生了强力的约束,然而根据《中国数字劳工报告》。如滴滴等采取“平台+个人”用工形式的平台,在法律上与平台劳动者的劳动关系尚无定论。
律师李峰在《分享经济背景下劳动关系探析》一文中提到,判断劳动关系的根本标志在于劳动关系中劳动者对用人单位是否具有从属性。尽管网约车平台宣称自身为互联网科技公司而非交通运输公司,在李峰看来,其并未对司机失去控制管理权:无论车费标准还是服务规范,滴滴司机必须按照平台规则为乘客提供服务。
然而,由于滴滴司机与平台间的劳动关系尚未落实,社保也处于普遍性缺席状态。
另一方面,网约车司机群体也具有潜在慢性病的隐患。高血压、糖尿病、坐骨神经压迫、腰间盘突出……王大明提及了一连串职业病。对他而言,离自己最近的是胃病。王大明认为周围的人很难理解司机吃饭的困难。“跑路边找个店吃饭?说的如此轻巧,有时候忙得也顾不上吃饭”。即便是空了有时间吃饭,由于停车位难寻,王大明只能把车停在路边,又担心交警贴罚单。“吃饭像做贼一样,眼睛盯着车子,几分钟就搞定一顿饭”。
同样担心开车落下一身病的还有张师傅。由于长时间坐在车中不活动,张师傅觉得自己肚子大,从而更容易得三高;接单时如厕不便,前列腺患病的几率也更可能增加。
《中国一线城市出行平台调研报告》显示,网约车行业总体流动性较大,作为平台司机主力军的中年男性,平均留在平台的从业时间仅三年左右。
这是九二年的鲁师傅开车的第三个月,他计划,等开满车子的半年租期,还是回老家开店去。
文中「兵哥最牛」、王大明、兰竹、王正、李雯为化名
版面编辑 | 吕晋扬
责任编辑 | 龚子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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