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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天乾十四年，立秋。
公主府。
落叶纷纷，院子里早早便落了霜。
寅时，天还未亮，公主的房间便亮起了昏黄的烛光。
宁雪陌尽力跟在健步的神九黎身后。
走到府门口，神九黎嘴角扯出一个不带情绪的笑：“天凉露重，公主明日便不用送了。”
一样的话，他每日都说。
宁雪陌面色苍白，拿着披风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随即又抬起头，将披风给他披上。
“天冷了，别着凉。”
神九黎任由她将披风穿到自己身上。
嘴角那抹隐隐的微笑让两人看起来亲密无间。
但是他眼底的薄凉，却又让宁雪陌觉得那样遥远。
“多谢公主。”
宁雪陌手一顿，成亲一年，他对自己的称呼始终只有两个字：公主。
神九黎转身上了马车，没有回头看一眼。
宁雪陌静静看着马车，直到看不见踪迹，才转身走进府内。
“咳咳……”
因为站的时间太长，她心口有些疼。
侍女欣儿连忙将她扶住，满是担忧：“公主，我现在就去请太医。”
宁雪陌忙摇头：“无碍，房里还有药，扶我回房。”
欣儿摸到她已经冰凉的双手，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她的模样，又吞了下去。
宁雪陌吃了药，伴着燃起的火盆，身体才逐渐回暖。
歇了一会儿，她开始收拾书房。
桌上放着昨天夜里神九黎写的诗。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看着这诗，宁雪陌眼底黯然。
一年前，神九黎高中状元。
他本可以大展宏图，却因为一纸赐婚，让一切都成了奢望。
在陈国，驸马无法参政。
十几载苦读，都化作泡影，神九黎如何能甘心？
宁雪陌轻拂过上面的诗句，心口又痛起来。
她虽然从小喜欢神九黎，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嫁给他，拖累于他。
只是父皇怜爱，赐婚于她。
想起亲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宁雪陌无法拒绝。
还好，她自幼心疾，被断言活不过二十五。
望着那诗，宁雪陌轻叹一口气：“你放心，用不了几年，你便可以得偿所愿。”
收拾完书房，已经辰时。
马上神九黎就要下朝，她照例去宫门口接他。
宫门外。
官员陆陆续续都走了，神九黎却不见人影。
宁雪陌只好先回去。
回到公主府，宁雪陌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神九黎。
“九黎……”她脱口而出。
这时她才看到神九黎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身素衣，楚楚可怜。
宁雪陌神情一怔。
神九黎对她微微施礼：“恩师去世，师妹孤苦无依，我想让她暂时住在公主府，不知公主可否同意？”
宁雪陌还没说话，那女子轻扯了一下神九黎的衣袖：“师兄，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宁雪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舒服极了。
但她无法拒绝神九黎，点头“嗯”了一声：“欣儿，你去安排。”
说完，她立即转身走进府内。
心里莫名沉甸甸的。
等到午膳时间。
宁雪陌等在餐桌前，神九黎却一直没有来。
欣儿打听后走回来：“驸马爷在莫小姐的院子里。”
宁雪陌不觉蹙眉起身：“带我去。”
“公主还是先用膳吧，你……”早膳都没吃。
她话还没说完，宁雪陌便已经走了出去。
侧院。
宁雪陌刚进门，便看到了满脸怒意的神九黎。
见到她，神九黎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将手中的红绸扔在她脚下：“公主若是不愿，大可直接说，没必要如此糟践我师妹！”
第二章劳民伤财
宁雪陌一怔，疑惑的看向身旁的欣儿。
欣儿无措地摇了摇头：“公主，我没有……”
“做了便是做了，若不是你，红绸从哪里来的？”神九黎显然不信。
宁雪陌看着神九黎身后哭得梨花带雨的莫空桑，眼中一黯：“可能是我疏忽了，抱歉，我马上让人收了。”
欣儿立刻叫人收拾。
宁雪陌抿了抿唇，看着神九黎：“午膳……”
话还没说完，神九黎打断了她：“公主先吃吧，我还不饿。”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留下宁雪陌满心苦涩，久久无言。
欣儿拿着收好的东西走出来，一共只有两条红绸，不知从哪儿来的。
宁雪陌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
但看着仍在哭泣的莫空桑，没有说什么。
她正要离开，莫空桑却跪下扯着她的衣袖：“多谢公主收留，空桑今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宁雪陌眉头一蹙，这话说的，好像她从此就要在公主府住下来了似的。
“莫姑娘不必客气。”将衣服抽出，宁雪陌淡淡道，“好好住着吧。”
走出侧院。
好好的晴天一下变阴了，秋风吹过
连接两日，吃饭时神九黎都未出现。
宁雪陌看着桌对面空荡荡的座椅，也什么都吃不下。
欣儿心急如焚，再三去请，神九黎才到正堂用膳。
宁雪陌苍白的脸总算有了点血色。
公主府的两个主人气氛和缓，下人们都松了口气。
可饭才吃到一半，莫空桑又来了。
她捧着一壶酒，一副可怜模样：“公主。这是我自己酿的桃花酒，感谢你愿意收留我……”
宁雪陌停下筷子，看了表情波澜不惊的神九黎一眼，扯出一抹笑：“莫姑娘的心意我心领了，可我向来不喝酒，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她明明什么动作都没有，但莫空桑却一副惶恐的样子，急忙上前将酒瓶往宁雪陌怀里塞。
“我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有这桃花酒了，请公主不要嫌弃……”
宁雪陌吓了一跳，往后一退。
“嘭！”一声。
酒瓶摔碎在地。
“公主你怎么样？”欣儿连忙上前。
宁雪陌摇了摇头，却看见神九黎看也没看自己，只顾扶起莫空桑。
她心中蓦然一凉。
还未回神，便见莫空桑又跪了下来，眼泪吧嗒下落：“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神九黎紧皱着眉扶起她：“不用跪，又不是你的错。”
宁雪陌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关切，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惶恐。
她可以不在意他日复一日的冷漠，却无法忽视他心里另有他人。
神九黎转过头，看到宁雪陌的目光紧盯着自己扶住莫空桑的地方。
他一下抽回手。
“你先回去。”他对莫空桑轻声道。
莫空桑还想说什么，看见他冰冷神色，立刻低头说了句“是”。
莫空桑离开了，酒瓶还碎着。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先说话。
宁雪陌心中思绪万千，正想开口，外面传来通报：“启禀公主，宫里刘公公来了。”
刘公公走进正堂，堂内又恢复了正常。
刘公公先看宁雪陌一切如常，才笑着道：“公主，陛下答应您下江南游玩了，过几日便让驸马陪您一块去。”
宁雪陌一怔。
下江南是她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只是她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长期游行。
这次，父皇大概是想让她死前至少如愿一次。
想到这，她苦涩一笑：“谢谢公公，替我谢谢父皇。”
“老奴告退。”
刘公公走后，神九黎脸色冰冷：“如今西北灾荒严重，国库入不敷出，下江南简直劳民伤财！”
第三章 心安理得
话说完，他便愤慨离去。
宁雪陌解释不及，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伫立。
夜幕降临，一辆马车缓缓驶出公主府，进了皇宫。
马车在内宫门前停下。
“陌儿。”一只手掀开车帘，是太子苏知儒。
他百忙中还是亲自来接宁雪陌。
苏知儒将她扶下马车，关切的问：“怎么感觉你有些不高兴？”
宁雪陌心头一酸，小声道：“皇兄。听说西北有灾荒，江南我还是不去了，留着钱赈灾吧……”
苏知儒眉头一皱：“西北赈灾由我亲自前往，你这次下江南也是因为太医院要去采买药材，你顺便跟去。”
宁雪陌还想拒绝，苏知儒却转口问道：“是谁告诉你西北之事？”
宁雪陌口峰一顿，忙否认道：“我只是听的坊间传闻……”
苏知儒不悦的一挑眉。
宁雪陌心中一紧，幸好他没继续追究，只是柔声安抚：“你好好准备，这次玩得尽兴一点。”
宁雪陌点了点头：“嗯。”
“谢谢皇兄。”看着苏知儒疲惫的样子，宁雪陌心中的千言万语汇成这一句话。。
“乖……”苏知儒摸了摸她的脑袋。
第二日，马车回到公主府。
下起了蒙蒙细雨，宁雪陌走进正堂便看见了神九黎。
他不知坐了多久。
见到宁雪陌，他眉头微松，随即上前恭敬行礼：“公主日安。”
屋檐下掉落的雨滴敲击着地面，也像敲在宁雪陌心里。
眼神黯淡了几分，她轻轻开口：“皇兄会去西北赈灾，我们这次去江南也是跟着太医去买药材……”
神九黎听完，神色一顿。
接着却开口道：“如此便恭喜公主，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游玩了。”
宁雪陌愣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说不出话，只能看着神九黎挑不出一丝错漏的行礼离开。
冷风吹进未关的门，带走她不多的温度。
冬日似乎快来了。
又过了几日，到了要去江南的前一天。
这些时日，宁雪陌和神九黎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相处。
只是宁雪陌自己却很清楚，他们之间，那无形的壁垒越发厚重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宁雪陌坐在桌前等着神九黎。
不速之客却先一步来了。
莫空桑在欣儿警惕的目光下，又带着酒来了。
她一副害怕的样子：“公主，前些时候害您受惊，特地取来最后两瓶桃花酒向你赔罪。”
欣儿厌恶道：“不必了，公主不能喝酒。”
莫空桑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打开酒壶倒了满满一杯，放在桌上。
“公主，你尝尝，师兄自小就最喜欢喝了……”
闻言，宁雪陌神情一怔。
原来他们是青梅竹马……
莫空桑接着说：“师兄说过最喜欢喝我亲手酿的，公主恐怕连师兄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吧…………”
“大胆！”欣儿呵斥道。
莫空桑立即眼泛泪光，一下跪倒在地。
神九黎就在这时走了进来。
听见莫空桑哭着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跟公主赔罪……”
神九黎伸手扶起她，冷声道：“公主天潢贵胄，我们普通百姓吃的东西自然吃不惯……”
第四章 松开的手
宁雪陌心口一窒。
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她拿过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苦，好苦。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
原来酒的滋味竟然是这么苦……
欣儿担心又震惊：“公主，你不能喝酒……”
“没有关系。”
心口烧的厉害。
宁雪陌扶着椅子慢慢坐了下来，心口有些疼，但她已经习惯了。
神九黎脸色也是一变，但发现宁雪陌不像有事的样子，又恢复了漠然。
他朝着宁雪陌又行了一礼，随后道：“公主，我想带师妹一块去江南，不知可否？”
宁雪陌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可能是两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旅行了，他却要带上一个莫空桑……
宁雪陌久久看着他。
神九黎那看着自己的眼里，除了冷漠什么都没有。
宁雪陌强撑着身子，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好。”
心口疼得越发厉害，她却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半分。
神九黎得到答案，微微一楫：“多谢公主。”
随后，拉着莫空桑便走了出去。
宁雪陌努力撑着的身体顷刻间倒在了地上。
“公主，我去叫太医……”欣儿大惊失色，上前抱住她。
宁雪陌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捂着胸口：“不用，柜子里还有药……”
明日就要去江南，没必要再让父皇和皇兄担心。
吃过药，宁雪陌没有回主卧。
成亲以来第一次，她和神九黎分房而睡。
第二日，南下的车队准时出发。
伴着忽起的秋风，宁雪陌离开了长安。
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队伍没有挂公主旗号，就像普通的南下队伍。
一路住的都是驿站，直到接近江南，主事陈太医才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似乎正值当地节日，外面熙熙攘攘。
宁雪陌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站在客栈门口贪恋的看着。
直到陈太医来请，才不舍的回了客栈。
神九黎看向她所视的方向，眉头微皱，也转身走了进去。
莫空桑紧紧跟在他身后。
宁雪陌走在前面，还没走几步，客栈掌柜上前介绍：“今日是我们当地的喜丰节，大家都会去河里放花灯祈求姻缘。”
接着，又热心的对着神九黎和莫空桑说：“公子可带着夫人一起去，今晚可热闹了！”
气氛一时凝结。
宁雪陌看着站姿亲密的神九黎和莫空桑，默然不语。
而神九黎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陈太医连忙上前：“你乱说什么，这才是我家姑爷和小姐。”
掌柜尴尬无比：“客官莫怪，小人眼拙，今夜北桥上携手走过的夫妻便可白头偕老，夫人和公子也可前去看看……”
难以抑制的酸楚从宁雪陌胸中涌出。
她苦笑一声，径直往房间走去。
长街灯火阑珊，仿若白昼。
宁雪陌站在窗口，看着来往的行人，眼中默然。
“公主如果想去，我可以陪您去走走。”
这时，身后传来了神九黎的声音。
宁雪陌难以置信转身：“真的？”
但掌柜的话一下响在心里。
白头偕老不过是奢望，但是……纵然只有一刻期望她便也满足。
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神九黎牵住了宁雪陌的手。
她手上拿着神九黎买给她的荷花灯，走在人群中，就像普通的夫妻一样。
这一刻，宁雪陌几乎感觉有些不真实。
“师兄……”
正当宁雪陌失神时，一声刺耳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莫空桑满脸笑意地向他们走来。
但是刚走了两步，她便险些跌倒。
神九黎紧握宁雪陌的手，瞬间便松开了。
第五章 都变了
他手上和宁雪陌一对的荷花灯，也掉落在地上。
他却不管不顾，只跑过去扶起莫空桑。
看着散作两半的荷花灯，宁雪陌眼神轻颤。
她弯腰捡起来。
再抬头，神九黎和莫空桑已经不见踪迹。
正惊诧中，宁雪陌又被拥挤的人群推着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会被挤到哪里，心中恐慌不已。
她喊了几声神九黎，但是他早已没了踪迹。
人群太过拥挤，宁雪陌胸口越发沉闷，她脸色苍白，可手中还紧紧捏着那两盏荷花灯。
等人群稍微松散，她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陌生的桥上。
茫然四顾，巨大的空虚和无助瞬间席卷了她。
她止不住心头的酸涩，慢慢地蹲了下来。
这时，一个人突然停在了她的面前。
宁雪陌缓缓抬起头，是一个书生。
看起来有些熟悉，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书生对着她缓缓伸出手。
宁雪陌迟疑着，书生笑了：“小公主，你不认识我了吗？”
宁雪陌惊讶不已。
“失礼。”书生说着一把扶起她，便立刻松开手。
“在下楚长川。”
宁雪陌一下想起来，惊呼：“小川子！”
难怪她觉得眼熟，这是她的儿时玩伴楚长川，他小时候可是个大胖子。
没想到长大后还挺衣冠楚楚的。
楚长川笑了，没有去纠正宁雪陌略有冒犯的称谓。
“你怎么会在这？”宁雪陌问。
楚长川还没回答，一声着急呼唤传来。
“公主，你可急死我了。”欣儿满头大汗跑了过来。
宁雪陌抬眼看去，陈太医和神九黎带着人正朝这边走来。
“我没事，陈太医，是楚大人救了我。”宁雪陌急忙解释道。
陈太医上前，认出楚长川：“楚大人，没想到你竟然在此，多亏有你啊。”
神九黎步伐一停，看着楚长川，皱起了眉。
他当然认识楚长川，两人一同及第。
当时自己是状元，而楚长川是榜眼。
现在自己不过一个驸马，而楚长川却直入翰林，前途无量。
“多谢楚大人救了公主，九黎不胜感激。”神九黎走上前，对他施了个礼。
楚长川皮笑肉不笑：“我与公主是故交，此乃分内之事，不必客气。”
神九黎眉头一挑，心里有些莫名不舒服。
他突然牵过宁雪陌的手：“天色已晚，公主是时候回去休息了。”
宁雪陌一愣，只好道别：“那我先告辞了。”
走在长长的桥上，明明神九黎是牵着她的手，宁雪陌心里却空荡荡的。
走着走着，神九黎突然说：“公主下次还是不要大半夜跟陌生男子在一起为好。”
宁雪陌一怔，面色一白：“是你丢下了我，他找到的我……”。
神九黎停下来，松开了她的手，冷冷道：“公主这是在怪我？”
是他说要陪她来的，到头来竟然抛下她跟别人走了。
难道她不应该怪他？
宁雪陌望着他冰冷的眼，心里冷的说不出话。
她想到小时候。
那时神九黎还是皇兄的侍读。
当时她身体不好，却非常调皮。
有一次，她不小心将父皇御赐给太师的狼毫笔摔坏了。
当时皇兄不在，里面只有她和神九黎。
她吓坏了，刚要往外跑，却正好撞到了迎面而来的太师身上。
是神九黎站在了她面前，轻声说：“你别说话。”
她吓得只知道点头。
御赐之物不同寻常，他自然被狠狠惩罚了。
至今她仍然记得他咬牙跪在地上强忍疼痛的表情。
神九黎对她的好，她全部都记在心里。
虽然他已经忘记了。
虽然他再也不会对她那么好了。
宁雪陌嘴角泛起苦到极致的笑，松开了手，那两盏本就被挤得松松散散的花灯砸在地上。
摔得粉碎。
第六章 时日无多
第二日，车队继续赶路。
江南山多，路途更加颠簸。
宁雪陌吃不消，刚行了半日，只觉心口闷的慌。
她不想自己拖累行程，咬牙不说。
中午，车队停到了一片绿荫下休息。
欣儿扶宁雪陌到河边坐着洗了把脸，随后去马车上帮她拿水壶。
宁雪陌站起身，想要活动一下，突然眼前一阵眩晕，便软软倒在了地上。
“公主……”
她只模模糊糊听到了欣儿焦急的喊声，以及一个怀抱着急的将她从地上抱起……
梦里她昏昏沉沉，隐约听到了欣儿的啜泣声。
她想告诉欣儿自己没事，别担心，只是有些累了。
但她的身体却像有千斤重，怎么都张不开口。
随后感觉到几个太医手忙脚乱地帮自己扎针施药，但是感受并不真切。
等到她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欣儿……”宁雪陌缓缓睁开眼睛。
欣儿忙擦了眼泪，将她扶了起来：“公主，你终于醒了……”
陈太医为她把脉之后，心里便是一咯噔。
但他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脉象平稳，已无大碍。”
他低头写了个药方递给欣儿：“你按这个药方去抓药。”
随后，他对神九黎说：“驸马爷，我们先回去，有事您再喊我们。”
神九黎点头。
宁雪陌这才发现发现他一直都在。
而神九黎的身边竟还站着楚长川。
宁雪陌有些惊讶：“楚大人怎么会在这儿？”
“太子殿下让我下江南私访。”楚长川没有多提。
实际上，除了私访，苏知儒交代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替他暗中保护宁雪陌。
他虽然没说，宁雪陌略想想却明白了。
楚长川显然是一路跟在车队后面，才会总是在她遇见危险时出现。
她心里有些自责，一趟江南的游玩，竟然让那么多人陪着自己。
“麻烦楚大人了……”
楚长川一顿，这生疏的称呼不知为何让他有些不悦。
但他还没说话，神九黎突然问：“公主，你感觉怎么样？”
宁雪陌心里酸酸的。
原来自己生病了，他也是会关心的。
“好多了，已经……”
她话还没说完，帐篷被掀开。
只见莫空桑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还有些擦伤。
宁雪陌只感觉，神九黎的眼神一下从她身上移开。
他伸手将莫空桑扶住，关切地问：“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我没事，就是听说桑葚果可以治疗心疾，我就……”
“想要桑葚果去买便是了，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去摘？”神九黎皱着眉头说道。
莫空桑低下头，看起来楚楚可怜：“对不起……”
神九黎叹了口气，对宁雪陌说：“我先让人帮她包扎，马上回来。”
宁雪陌还没说话，他便扶着莫空桑走了出去。
帐篷内的气氛一下凝滞了。
楚长川眼底神色不明，他将宁雪陌的情绪尽数收进眼底，心里莫名的不悦翻涌。
但他只是一个外臣，什么都不能说。
连安慰都是僭越。
最终，他只能一拱手：“臣，先告退。”
“好。”宁雪陌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是看起来却分外苦涩。
楚长川刚走出门，宁雪陌嘴角的笑便随即消失了。
她久久的坐着，一动不动，终是自嘲一笑。
成亲一年，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神九黎这样关心过自己。
原来爱一个人的模样是那样的……
不管身边有多少人，只要那个人出现了，你眼中便只能容下她。
原来自己不仅阻了他的仕途，还阻了他的姻缘。
第七章落水
车队继续南下，越接近扬州越是繁华。
明日便要到达扬州，车队歇在小镇上。
街市琳琅满目，宁雪陌一行人悄悄逛起了集市。
宁雪陌从来没有来过集市，连眼睛都用不过来了。
突然，一支摆在檀木盒里的狼毫笔吸引了她的目光，那笔盒还刻着一个小小的陌字。
她想起了小时候被她摔坏的狼毫笔。
宁雪陌径直走向那个书画摊。
她拿起笔，指腹不自觉的摩挲着那个‘陌’字。
神九黎或许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但是她却总是记在心里的。
让欣儿付钱之后，她转身去寻神九黎。
没走两步，她的脚步顿住了。
一个首饰铺子前，神九黎正替莫空桑插上发簪。
白色的黎兰花，跟莫空桑看起来很配。
两人转头就发现了宁雪陌。
莫空桑慌乱无比，抢先道：“公主你别误会，是我戴不上去，所以才师兄帮我戴的……”
“没有关系。”宁雪陌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
她只是走过去，将那笔盒递给神九黎。
“这个送给你。”
说完，她没有再看神九黎，穿过他们就回去了客栈。
心口又隐隐做痛了，陈太医的药效果好像不是很好。
宁雪陌眼眶有些红了。
第二日，车队前往扬州城。
可没想到，刚进扬州，便在城门口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
走近才知，竟是扬州知府带着满府官员列阵迎接。
没想到他们瞒了一路，最后却不知为何暴露了。
扬州知府谄笑着：“公主舟车劳顿，下官特地为公主在船上举办了洗尘宴。”
宁雪陌只好点头道：“有劳知府大人。”
晚宴前，宁雪陌换下一路便服。
又穿上了属于公主的华服。
秋日的江南水汽氤氲，叫她有些喘不过气。
坐在镜前，她眉间愁绪萦绕。
“这个给你。”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宁雪陌转身，便看到神九黎递给她一只黎兰花发簪。
她微微怔住：“送给我的？”
神九黎点了点头：“嗯。”
宁雪陌看着他，想起了那日他为莫空桑戴上的黎兰发簪。
心里闷闷的不知是什么情绪。
她喉间有些发堵，随后，她轻声说：“你可以帮我戴上吗？”
神九黎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伸手替她戴上。
晚宴在一艘巨大的花船上举办。
宁雪陌坐在宴席中间，在烛光照耀下，整个人看起来贵不可言。
神九黎坐在她身边。
尊卑有序，莫空桑没有资格坐在主位，只能坐在宴席的最后面。
池中舞女们翩翩起舞，周围男人们推杯接盏。
宁雪陌感觉有些闷，便走出船舱吹吹风。
夜风吹走她心中些许沉闷。
这时，莫空桑却走到了她身边。
她看着宁雪陌，眼中流露出羡慕：“公主，你今天真美，这样华贵的衣服也就只有你能穿了……你一定可以和师兄白头偕老……”
宁雪陌听着她的话，难以抑制的涌上一阵厌恶和疲累。
“多谢。”她说完便要走。
但是莫空桑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抬眼，只见莫空桑早已没了之前的低眉谦顺，一双眼睛满是嫉恨。
“公主，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一定离师兄远一些，求你不要赶我走……”
宁雪陌心一惊，想要将手抽出。
只见莫空桑眼底上过一丝狠厉，抓着宁雪陌的手便跌到了河里。
宁雪陌大脑一片空白。
冰冷的河水重重拍在她身上，她只觉胸口一阵猛烈的疼痛。
口鼻被水淹没，她无力的挣扎着。
她会死吗？
还没到点二十五岁，她便要死了吗？
父皇和皇兄该如何伤心啊……
还有神九黎，他终于可以自由了吧……
宁雪陌缓缓沉到了水里。
就在这时，神九黎的身影出现在了水面。
宁雪陌挣扎着向他伸出了手。
可神九黎只看了她一眼，便游向了莫空桑。
第八章道歉
或许人死前总会想起很多事情。
岁月被剪成一段段，在宁雪陌眼前出现。
她乏味苍白的人生里，神九黎就像其中最显眼的颜色。
他对她的温柔，袒护，不耐，厌烦，化作一颗颗水滴跟她一块跌入黑暗的湖底。
恍惚间，她感觉有一只手抓住了她。
一步步将她从湖底拖出。
“公主，你醒醒……”
这个声音是这么着急。
宁雪陌艰难地想要抬起眼皮看看他，但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宁雪陌再次睁开眼，面前围了一大堆人。
欣儿，陈太医，扬州知府，楚长川……还有神九黎和躲在他身后一副惶恐模样的莫空桑。
见她醒来，陈太医连忙替她把脉。
一触之下，陈太医眉头死皱。
“公主，近期心痛可严重？”
宁雪陌此刻便在心痛，她努力笑笑：“偶尔会有。”
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想来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我会重开药方。”陈太医叹息一声，“都出去，不要打扰公主休息。”
所有人都走了，房里只剩下神九黎。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的出奇。
“公主，你现在感觉如何……”神九黎先开口道。
宁雪陌淡淡道：“挺好的。”
不知从何时起，大概是她发病时，看见了神九黎不耐的神情后，她便再也没有在他面前说过一个痛字。
神九黎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心里一紧。
莫名的不安浮动在心尖。
宁雪陌重重咳了几声，神九黎有些无措的说：“我去叫太医。”
“不用……”宁雪陌说着，突然想起什么。
她手往头上摸去。
头上的发簪不见了！
宁雪陌猛然坐起，起身便要下床。
见状，神九黎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你还没恢复，现在不能下床。”
宁雪陌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踉跄着走到镜子前，发现头上的簪子确实没有了。
她一下愣住，任由神九黎把自己扶到床上。
这时，门一响。
楚长川端着药走了进来：“欣儿还在熬药，便让我先送过来。”
“给我吧。”神九黎伸手要接药。
但楚长川却稳稳拿着药没有放。
“驸马应该有事要做吧？”
“什么？”神九黎皱眉不解。
“你那位莫师妹好像风寒感冒了，驸马肯定要去好好照顾吧。”楚长川语带讽刺，毫不客气。
神九黎反应过来，心头怒气上涌：“我和师妹清清白白，楚大人自重。”
楚长川冷笑一声：“自重？”
气氛无端紧张。
这时，宁雪陌声音响起：“我自己来吧。”
楚长川收敛住戾气，略过神九黎将药奉给宁雪陌。
而神九黎愣在原地，满腔怒火像被针扎了一下。
不仅消失得一干二净，还有些莫名的紧张。
宁雪陌面不改色的喝掉一整晚漆黑药汁。
心口疼痛稍缓。
她喘了口气说：“楚大人，昨天谢谢你救了我，我已经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楚长川深深看着她，半响才行了个礼：“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喊我。”
“嗯。”宁雪陌点了点头。
楚长川走后，房间又是一阵寂静。
“对不起。”
宁雪陌迷迷糊糊正要睡着之际，突然听到了神九黎的话。
宁雪陌睁开眼望向他，眼里看不清什么情绪。
“昨天没有直接去救你……”神九黎攥着手，喉咙有些发紧，“师妹不会游泳，若我不去，她会没命的……”
那她呢？
明明吃过药了，心口又是一阵猝然的疼。
宁雪陌移开眼，强压住眼泪，轻轻道：“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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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自公众号：简爱文学
主角：宁雪陌神九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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