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卓拉,春天的气息,来自于一场风。你是我的神灯。在美妙的春光里我们互为风景。
二
世界如此辽阔,又如此微小。我的孤独那么深。你总在远方流浪。
三
卓拉,这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树木开一朵花多么不容易啊?可是,桃花一边开花一边落花。而人却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事情。我多么想向桃花学习潇洒地放下呀!只要美丽过,只要活过,枯萎算得上什么?这个世界的伤疤那么深,美好的事情总是瞬间消失,至清的水里没有鱼,清澈的小溪流不远。我们为什么总是徒劳无益地追寻美好的事物?
四
卓拉,昨天下大雪了。雪落在刚发芽的新叶上,也落在一边开花一边落英缤纷的桃花上。我以为这个春天就这样被大雪淹没了。今天雪停了,叶子还是那么嫩绿,桃花还在一边开花一边落花。春天还在。
另外,昨晚我再次遇见天狼星,原来天狼星也一直在注视着我。这是多么欣慰的事情啊!但愿在我永久的仰望里他更加明亮,在他默默的注视里我得到永世的人间幸福。
五
卓拉,我认为写一首诗需要一段美好安静的时间。下午,每一天的下午,阳光明媚,白云慵懒。我认为每一天的下午都是一段美好安静的时光。可是,每天的下午,我都做了什么?其他人又做什么?以前我认为光阴不可虚度,现在,除了虚度光阴没什么可做的。我在阳光的背面待了太久,早该学会石头的沉默了。这个世界早已没有春天了。我只能在浩渺的星空下不断地虚构神话。卓拉,天狼星是我唯一的光源。但是,他不是我的幸运星。前缘未了,俗世的生活还要坚持。被磨损掉的神性与圣洁让我慢慢适应人类的生活。在没有春天的世界上像花一样盛开是一种苦难也是一种福气。
六
卓拉,今天在图书馆门前又看见几棵疯狂开花的榆叶梅树。自从那一年(你知道那一年是哪一年),每年我都会遇见如此疯狂开花的榆叶梅。仿佛前世的因缘,每年我都要给它们拍很多照片。
卓拉,我们都如此极端,它要把生命中的全部美好彻底释放出来。我呢?我的心中藏着太多的压抑,总是苦于不能像榆叶梅一样热情奔放地活着。
图书馆里寂静得像世外,是我喜欢的氛围。我借书时,总是比买书还要难选择,这不像我的性格。翻书时不小心弄出声音,漂亮的管理员看了我一眼,皱了一下眉。我心里一紧张,“啪”,书掉在地上了。地震一样的声音啊!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缓过神后,我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要看书?为什么如此喜欢图书馆?书,离我的生活多么的遥远啊!
从图书馆出来,我的心情很糟糕,站在一棵满是花朵的榆叶梅树下,想着,我完全可以过另外一种生活。
七
卓拉,听说这个世界上要做成一件事,需要极其复杂的程序。而我是一个极简主义者。在如此复杂的环境里我的命运早已注定。
八
卓拉,刚刚高娃跟我说:“小梅患了脑梗还忙着买口红呢。”我笑了。对于女人,美,远比脑梗重要。女人为了美能豁出一切。脚起了很大的泡,还要咬牙穿高跟鞋。这种事情总是让我很感动。对于小梅是谁我不太熟悉。高娃做化妆品代购,认识很多爱美的女人。我总认为爱美的女人都可爱。我不喜欢对面的导购,她不爱美,也不敬业。捧起手机不抬头,经常嘎嘎大笑,声音像受惊吓的鸭子。昨天我看着她心里生气,越看越生气,最后憋了一肚子火,抓住商场管理员王艳撒气。过了五分钟后又后悔又内疚。总是这样,生气的时候恨不得杀人,过后又很后悔,但是,又改不了。小时候,动不动大喊大叫:真想一脚踢死某某人。每当这时我奶奶就说:“行了行了,听说你踢死很多人了,外面满世界都是被你踢死的人,活得比你还好。”每次听奶奶这么说,我就觉得我奶奶很有才。后来,我奶奶去世了。我觉得我的脾气应该改一改,但是,一直没改。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的胆子足够大……
九
午后,我坐在静静的小土坡上。这里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声和天空辽阔的空旷以外,一无所有。
多么开阔啊!一个人的孤独竟然能够如此开阔。
卓拉,所有的草都有沉默的品质。我说不出一个被沉默淹没的地方,有着什么样的灵气。我只是想把自己种在这里,向草学习沉默,学习低头的姿势,学习花开的样子。
十
卓拉,我们一起命名,一起喜欢过的那朵花又开了。站在那朵花前,我想通了很多想不通的事情。
一个人不读很多书,不经历很多事情就不会成熟,不成熟的人总是很肤浅。
过日子要细水长流,友情也要像涓涓细流一样才能更长久。两个人从不思念,也从不忘记才是最高境界。就像你和我,也像我和天狼星。
最近我越来越喜欢简单的事物。越简单越喜欢。为了把生活过得简单些,我扔掉了很多东西。为了把诗写得简单一些,我小心翼翼地绕开每一个多余的字。原来我想要的很多东西都是多余的。我骨子里一直向往的生活,原来是极简主义。所谓的幸福不是拥有多么丰厚的物质。而是自己觉得舒适就好。
那天打扫家的时候,突然觉得我才是真正的房奴。家里有那么多多余的东西,做得又那么复杂,可利用的地方全利用了,但是,没有真正收纳的地方,顺手擦拭的东西需要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慢慢擦才行。我想不出前世做了什么孽,今生总是不能过想过的生活。想不出生活那么不理想,为什么还要生活?说到底,我还是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情。
我总是那么孤独。总是有那么多绕不开的烦恼形影不离地跟着我。
十一
卓拉,很多时候,对很多事情有能力举起来,却没有能力放下。有时,沉默比呐喊更有力度。简单就是艺术,也是真理。所以,卓拉,我们的这次长谈需要告一段落。接下来我用一段时间锻炼放下的技能;练习沉默的功夫;学习简单的艺术。过一段极简生活。等我们再次长谈时,愿我们都变得更优秀。
十二
卓拉,今天突然感觉到,何三坡的诗句:“猫懒得像个智者”有多么深刻了。光阴的虚度与不虚度,不在于做了多少事情,而在于得到了多少幸福吧!突然觉得人生中的很多事情,需要重新思考、重新定义。生活应该有另外的一种方式。人生有另外的意义。比如,人与物的关系,是人为物服务,还是物为人服务?时尚有什么意义?名誉有什么意义?爱情有什么意义?忙忙碌碌为物而不停地劳作和悠闲地看天看云,哪个更有意义?哪个更虚度光阴?思考本身又有什么意义?卓拉,这个世界多么虚幻啊!那么多徒劳无益的事情耗费着我们的精力与幸福。也耗费着我们的生命。
一晃半生的时光已被我虚度了。接下来必须好好想,我需要怎么生活了。在这喧嚣的浮世里谁先沉下来,谁先得到幸福。
十三
卓拉,昨天是我的生日。人们说生日快乐!我没有快乐。事情总是那么琐碎,但是,总是很烦人。就像牙疼不算病,疼起来真要命。
有时我也想,是不是我不够宽容?可是,我又不知道多大的宽容才是足够的宽容。
今天从家出来时,天空的景色很美。天边的白云像山一样堆积。有一堆白云的形状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花。我拍了一张照片,没拍好。往日天天看云起云落的生活在心中像翻卷的波涛一样汹涌澎湃。恍惚地想:如果没有那些看云看天的时光,我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那时,我多么年轻啊?带着对世间万物的好奇心,无忧无虑地奔走。
路过青城公园北门时,买了一条绳床。郑重地告诉自己:明天就算天要塌下来也要进公园里躺一会儿,看看白云,看看蓝天,把自己当一回神仙看待。
路过新华书店时,买了一本书。没看书名,没看作者,顺手拿了一本。送给自己的礼物不必那么劳神费心。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救赎自己。给自己给他人少制造麻烦才心安。
勿打诳语,万物皆空。
转身,都是陌路人。
十四
卓拉,咖啡已冷,光阴要带走一些东西,所谓的远方有时只是一步之遥。我拼尽全力,等待已久的始终没有到来,心已磨出硬茧,石头还是石头。
有时,我跟一些无关痛痒的陌生人生气,只是个引子,傻子才跟陌生人生气。不是自己的骨头,就算敲碎了也不会有痛觉。世上能让一个人真正生气、真正疼痛的都不是敌人。敌 人和故人的区别是,敌人让人恨,故人让人痛。
卓拉,落日余晖中的旷野太美了。在大雪来临之前,我必须说服自己用自己的心灯照亮自己的山水。再难,也要学会放弃咬不破的坚果,举起手重新召回出窍已久的魂,让自己独立于世!把应该忘记的和不应该忘记的一并忘记。
十五
卓拉,每一种相逢都包含着别离的结局,我相信,我们分别的这么长时间里,我们都经历了许多,也都优秀了许多,生命中的每一分钟都是成长的过程。
卓拉,虽然我一直想活一百二十岁,但是,对生死早已看开,这世上从来没有永恒的事情,生,没有那么幸运,死,也没有那么悲观,生是死的开始,死是生的开始,关键是活的过程,从生到死的这段距离,无论活得如何美好,或者如何悲伤,都在走向死的路上颠簸。只不过路线不同而已。在有限的时光里,不辜负生命赋予的每一分钟才是美好的生活。
说到美好,我喜欢华丽的美,更喜欢洗尽铅华的朴素美。为了生活得朴素极简,我每天都在不停地劳作,有时也很累,但是,看到一点一点变得整齐干净的家,一点一点变得有规律的生活,一天比一天更能领悟世间万物百态时,又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欢喜。其实,人最美妙的感受不是所谓的享受,而是成就感。做成一件满意的小事情,虽然有时也很累,但是,成功后的那分成就感与喜悦,真的很享受。那种成功也许是一顿简单的饭菜,也许是一个小手工制品,也许是一首简单清新的小诗,或者帮助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或者是一份感恩的心,或者是一天的生活没有产生垃圾,没有为他人增加麻烦,对生存环境减少了一点污染。这些小小的事情总让我心情愉快,热爱每一天的日出日落。
十六
卓拉,现在我也看快手和抖音,看到喜欢的点个赞,加个关注,但是,从没刻意去主意网红。前几天总听人说李子柒,听得多了,就没忍住好奇心,去搜索了一下李子柒,她的几个小视频把我看哭了——太羡慕,太感动了,那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方式,瞬间彻底理解了她的大红大紫。看来世人都喜欢真正美好的事物,喜欢与世无争的生活态度。
生活有时很无聊,有时很无奈,为了把生活过得简单美丽,我心无杂念,一心一意地努力着。
最近我的洁癖症和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了。有人说洁癖症不是病。但是,我告诉你,所有的症都是病,所有的病都让人痛苦。病,是人生四苦八难之一。人来这世上就是为了经历苦难。
今天早上有个朋友,给我发来一个女人写的诗,看完后我恶心了半天,我不知道怎么向你描述,那些词语我真的说不出口,太脏了。这些人让我对诗越来越失望,让我的孤独一天比一天加深。
我从家出来后,面向太阳,双手合十,默默下决心,如果我不把诗写得像露珠一样晶莹剔透,像雪一样洁白无瑕,那就再也不写诗了。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更没有那么厚的福分,去作践诗和文字。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多么美,又多么难啊!
十七
不管你有没有梦想,未来总会到来。
有些人向往美好的生活,却对美好的事情缺乏信心。我家老包同学就是一个例子,他总是看到事物的背面,喜欢未雨绸缪,总是像一只蜗牛自己把自己压的很重。而我喜欢听天由命,喜欢在路上,喜欢遇见不一样的人生,总是把未来想得太美好,我相信上帝创造人的时候,把一个人的承重力测量得很精准,他绝对不会给你施加你承受力以外的压力。我是一个软弱的人,我相信上帝不会给我太悲惨的命运。我不喜欢悲观的人,我周围有很多这样的人,只看事物坏的一面,而我相信境随心转,你的心敞亮了,世界就敞亮了。
就像泰戈尔说的那样:“最好的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人只有在路上才能遇见美丽的风景。
2016年10月4日,我背上背包向云南出发了。飞机从包头飞往昆明,我从呼市坐动车一个小时到包头,上飞机前半个小时打电话告诉老包同学我要去云南。在云南逛了八天,回来后老包同学有些怨气,嫌我花了冤枉钱。我说:“有那几千块钱,咱家也发不了大财,没那几千块钱也穷不死,钱花也花完了,你没完没了地唠叨,那钱就能自己回来吗?”事实正如我说的,这些年我并没有发财,也没有穷死。
人生就是这样,一切都会过去。美好的,不美好的,很快都会过去。所以,自己的生活不要被别人左右,更不要去想左右别人的生活,无论走哪条路,活多久,最后都会死。死前活好才是最重要事情。
十八
今天我在书店看见一本书,书名叫《等待一朵花的开放》。好有诗意。
而我要用余生剩下的所有时光来等待两朵花的开放。
这是我的福分也我的担子。有时,我也告诉自己不要太爱一个人,如果太爱一个人,彼此都会很痛苦,有距离才有美好的风景。我也知道放下的重要性,知道放下是另一种得到,我也知道自己只是这个世界的匆忙过客,对一切都走马观花不求深解才会活得轻松。
可是,与生俱来的本性,让我总是放不下又得不到。我用我小小的心热爱着万物,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命,我的命就是用我的爱完成人生的四苦八难。
十九
卓拉,我这半生听得最多的夸奖是——老实与好人。我却从来没认为自己老实,更没认为我是好人。我总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忍耐力极强的人,一般情况下不被人触及到忍耐的极限。我相信一旦有人惹到我的底线,我绝对能从鸡蛋里挑出三根骨头来。我也相信其他任何一个老实的好人也都和我一样,只是忍耐力强大而已。
我上学的时候,一位老师说:“这世上的人,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以前觉得这句话挺幽默,也很有道理。现在我想的更多的是——一个人活着都不怕,怕什么死呢?天天看得见的人都不怕,为啥怕看不见的鬼啊!
二十
卓拉,最近我心情不好,总是莫名其妙地伤心,对一切失去兴趣,内心深处除了回忆还是回忆,有人说这是抑郁症的前兆,我不信。对于自己的身体我还是信心满满的,就算全世界人都抑郁了,我也不会抑郁。我只是想家了。
卓拉,永不回头的时光里,童年熠熠生辉。今生最美好的风景都已错过。
那个小村庄的每一次日出日落,每一场朝霞晚霞,夏天里飘过的每一朵白云都是这世上最美的风光。冬天里的每一场大雪,春天里的每一场大风,突然都成了不可碰,不可触的乡愁。总以为自己从没做过后悔的事情,但是,失去那些美好的时光与事物都让我悔青肠子。
年轻的自己,那么不懂事,总以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多年后才明白出生地才是人间的天堂。
在那里我有了最初的生命,然后一点点长大,一个一个认识所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们,一点一滴认识那里的各种动植物,然后一步一步离开那里。这整个过程都那么神奇富有诗意与禅意。
如今的我,除了回忆与伤心,什么都没有。那些与我生命有关的人很多都在天堂,我的伤痛与快乐对他们毫无意义,我熟悉的动植物都已濒临灭绝,有的早已经灭绝。这一切都成了我孤独的根源。
我的孤独与疼痛一天比一天加深。多么想在时间的那一头,与我用灵魂热爱过的一切再次相遇啊!
二十一
卓拉,最近我的生活充满阳光、月光、星光,每天除了看护那两朵花以外,还做了很多其他事情。为了把日子过得极简,用家里的零线头做了好几个收纳盒,把一部分零线头处理了,把一些必要的零用物品收纳整齐了。有时,我真羡慕那些什么都不会做的人。一个什么也不会做的人活得不用太累,只要活着就好,我认为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也很想成为一个什么也不会做的幸福人,什么也不做,或者只做一两种事情。有时,真想把家里那些做手工的工具和材料全部扔出去,但是,总是有些不舍,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我知道我今生的苦难与败笔在于要啥有啥,要多了没有,干啥会啥,干精细的也没有。有时,我特别怀念我爸爸在世时说的一句话:“一个人一生只要有一样手艺精了,这辈子也能把自己养活得好好的。”现在我知道这个道理了,那些一生只干一种活的人成了我现在最羡慕最敬佩的偶像。
有一年,我在希伯花乡时,左邻的姐姐是个洁癖症患者,一天到晚不停歇地收拾家,天天如此。右舍的大姐跟她正好相反,她有些小心机,有些小懒惰,能不干的事情尽量不干,做什么都拈轻怕重。有一天她跟我说:“你看你们东屋的姐,天天不停歇地干活,有福不会享受的玩意儿。”那时,我喜欢左邻的姐姐,进他们家里会让人心情舒畅,心旷神怡。现在想想右舍大姐说的话也有道理,她的生活方式也不是不可取,人生在世不足百年啊!而我总是自己把自己弄得很累。
不舍与放不下是人和神最大的区别吧。
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时真的很累很无奈,但是,因为不舍,因为有太多放不下的事情,还是要咬牙坚强地活下去。就像昨天下午我出去买东西,走在路上突然血糖降低,眼前的马路像河水一样波浪起伏,路上的行人都像鬼一样飘着走,我的胃里翻江倒海一样恶心起来。那一刻,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求生的本能给了我坚强的力量,先扶着一辆自行车缓和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到一百米开外的一个小卖店,那一百米左右的路,我仿佛走了一年之久。从小卖店买了一块儿面包,一瓶冰绿茶,出来坐在路边狼吞虎咽,那姿势真像八百年没吃过面包。还好,往来行走的人没给我扔零钱。吞面包,灌绿茶的过程中,我渐渐活过来,看看周围的事物,感到活着真好,只有活着才能与喜欢的事物相遇与重逢。无论苦难多么深重,生活如何艰辛,活着,还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最好的事情。上苍又一次原谅了我的过错——让我又一次活过来,我有什么理由不原谅自己呢?一生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一切都是过眼烟云,回首往事,浮云片片,在有限的生命时光里,好好活,好好热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告诉自己我们会死很久。
二十二
很多时候,我幻想死后的事情,想如果我死后,深深地,深深地,埋入大地的最深处,经过上亿年后会不会变成人的化石?变成人的化石后又有什么作用?很多时候,做个好梦我会记住很久很久,又有很多时候,希望好梦都是真正的现实。前些时候,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的很多情节模糊记不清了,只有一个情节显得真实而让人兴奋——我在一个小房子里听见有人说要给我奶奶迁坟,说这件事情的人我没看见,但是,我清楚地听到了也知道了,心想,那就我也去看看,等他们把我奶奶挖出来后,我给磕几个头。然后,我迷迷糊糊到了一个小房子前,开门看见房子里,我爸爸自己把我奶奶挖出来了,他跪在那个坑前,两手抱着我奶奶的头痛哭。我进去后也跪在旁边,说了很多感激奶奶的话,起来后看见我奶奶的眼睛在动,在眨眼。我高声大喊:“啊爸,快看,奶奶没死,她的眼睛在动在眨眼啊!快点儿啊!”还没等我爸反应过来,我就被自己的大喊大叫吵醒了。
四十多年了,我第一次梦见奶奶,还是这样的情况。醒来后,我一直耿耿于怀,心里真的以为我奶奶活在大地的深处,这么多年她没有变成化石,也没有腐烂,默默地藏在大地的深处,用她不变的爱护佑着我,看着我的幸福跟着幸福着,看着我的悲伤跟着伤心。而我这么多年来,对奶奶的记忆那么微乎其微,印象深刻的是,一次和奶奶一起去野外找牛犊,我的裤子里进了“马蛇子”,我像疯了一样,没命地乱喊乱跳,那一刻,平常连米虫子都不敢碰的奶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硬是把那“马蛇子”抓了出来,并抱着我的头不停地给叫魂儿。
现在我想想模糊记忆里的点点滴滴,发现那时的奶奶对于我,除了爱,别无选择。那时,我也有一个令人喜悦的远大理想,每次有人问我,长大干什么的时候,我总是毫不含糊地回答:“长大后背着奶奶上五台山。”那时的人说,能去五台山的人是有福之人。遗憾的是,我奶奶没能成为有福之人,她没等到我能背她上五台山的年龄。我梦见她活着的梦只是梦而已,这是我今生最大的伤痛与最深的孤独。
二十三
卓拉,今天咱们聊聊别离吧!人生就是不停相遇,不断别离的过程。永远就是别离后再无相遇。
一个同卵双胞胎是个多么神奇的相遇与分离啊!他们那么小,肉眼看不到时,就要经历一次别离——同一个细胞分裂成两个细胞。我猜想那个分裂一定很疼痛,很痛苦。他们只有经历那样痛彻心扉的别离,才能渐渐成为两个不同的胎儿,成为两个不同的崭新生命。数月后,他们又经历一次出生的苦痛,分离出母体,开始种种相遇与别离。这是我从四个多月大的双胞胎孙女儿身上感悟到的。从她们的妈妈怀孕她们开始,我就倾注了所有的期待与爱,在满心的喜悦与惊奇中等待了三十八周。当她们像花朵一样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世界突然亮堂了,仿佛所有的苦难都结束,从此幸福永相随。因为,她们是双胞胎,一个人带很累,所以,出生一个月后,不得不分开喂养。吃奶粉的那一个由我来带,她们不得不分开在两个屋里。
前几天,因为一些事情,我不能带她了,小小的她和我同时又经历了一次分开的痛。两天后我们相见时,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不停地呵呵笑。我抱起她,百感交集,泣不成声,真正体悟到骨肉至亲。
二十四
深秋的午后,阳光微黄,天空像我的心情一样灰蒙蒙的雾霾蓝。多么陈旧的颜色啊!仿佛我在人间活了千万年,把天空都活旧活老了。
在我久远的记忆里,这个季节的阳光明黄,天空空旷辽阔的湛蓝里没有一丝云,树叶半绿半黄,父亲赶着马车慢悠悠地行走在田间小路上。那时,父亲母亲真年轻啊!一切都那么美好,仿佛世界刚刚诞生。青春年少的我穿着淡粉色的格子衫,一条泛白的藏蓝布裤子,一双母亲做的黑色条绒布鞋,脖子上系着橘黄色的大方巾,两条不长不短的麻花辫子垂在肩上,无忧无虑走在林间的落叶上,那时的我自由到完全不用知道要去哪里,漫山遍野的美景都是我的。
后来,在春夏秋冬的轮换里。我好像又换了一世,但是我依然很年轻,那片林子里的落叶依然那么金黄,唯独不一样的是我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好像有几生几世都用不完的耐心一样,听我无数的废话,听我讲有聊无聊的小故事,有时,从远处看到我的背影时,就像几百年没见一样,在后面边跑边喊我的名字。这是我最幸福的一世,但是,短暂到一眨眼就过去了,很多时候我都以为,那是我无数个美好梦境里的又一场梦境。
后来,我又换了一世,这一世里,我的亲人们一个一个离开我去另一个世界,我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和很多人一样悲喜交加地度日,于此同时,还有很多陌生的小亲人们来到身边,延续我的生命。
卓拉,很多时候,我都以为自己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死亡,昨天无法重复,下一秒的自己不是上一秒的自己。
所有的美好与不美好都一去不复返。
二十五
那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树叶五彩缤纷。我沿着小黑河边骑自行车,柔软的小风吹在身上暖乎乎的。北方的深秋,把自己勾勒得如此美妙,竟让我不知所措。在我半生的风雨缝隙里,曾有过多少这样美好的光景都无法复制了?此刻我多么怀念那些被我有意无意虚度的年华啊!
正如我所担心的,第二天风雪急骤,大风像疯了一般极速扫荡树上的枯叶,一天之间,窗前的树落光了叶子,秋天结束,一切都过去了,又一场美景埋进了我的记忆中。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不想说话。从不断叠加的记忆里翻出一段美好的往日,多么艰难啊!我的孤独如此强大,只能在无边无际的孤寂中,天天出去看一看夕阳和晚霞,有时很想伸出手去扶一扶那摇摇欲坠的夕阳,让它多停留片刻,就片刻。
卓拉,很多时候我不知道我余生的时光里,还有多少纯蓝的晴天,让我想起那些一直想想起来,又一直没能想起来的如烟往事。晚霞,夕阳,落叶这些伤感的景物都是我内心深处无法碰触的疼痛,它们无法比拟的唯美,让我顿悟,让我释然,让我久久想念一个模样早已模糊的人。
二十六
我想写一首诗,从“黎明时风起”这个美丽的句子开始,但又不确定黎明时会不会起风,我已经浪费很多个黎明时分了,真的已经忘记黎明的模样。
我喜欢黎明、清晨、正午、午后、傍晚、黄昏这样模糊而又赋予诗情画意的时间概念,又常常在无意中错过这些美好的光阴。想想人生如此不完美,在追求完美的过程中把一些完美的事物都浪费了。
很多想去的地方都无法抵达,有些想爱的人不敢爱,常常在生命的辽阔里被爱所困,让幸福与疲倦互相冲淡,人海如潮中感受孤独。
有人说,修行的意义在于放下执念与欲望,人的苦难来源于欲望,放下欲望,幸福就来了。我信以为真,放下了很多东西,可是忧伤与悲哀依旧如故。有时,很想去一个无人的小岛上,像鲁滨孙一样生活——一个人看洒满月光的海和海滩。
也许,“有些风景,一个人看才更漂亮。”
我的欲望又多了一个。
二十七
北方冬日的太阳如此吝啬,南面升西面落,很多时候来不及告别。
今天下午四点多出去拍夕阳下的小黑河风光,这才知道原来拍照也是争分夺秒的事情,因为光线的变化对照片有着重大的影响。所以,为了能拍上各种光线下的景物,我时而疾走,时而停下来等一等,因为,夕阳的变化太快了,我生怕下一秒的光线变了,事实证明,我的担心一点儿都不是多余的,太阳接近落山时,我从五十多米的桥上走过,都没来得及拍南岸的那几棵树。
想想几分钟就能错过瞬间的美丽,何况漫长的人生呢?得错过多少美好的瞬间啊?过好当下的每一秒每一分的时间一生不就过好了吗?想想真的不应该浪费时间,但是,我又知道怎样才叫不浪费时间。
二十八
突然降临的冬天,多么冷啊!
我躲在一块芙蓉石里,回想漫长的前世里。桃花落了一地,蓝蝴蝶翩翩起舞,艾草生长的香气弥漫整个旷野,我热爱过的那一片盐碱地依旧辽阔无边,那是佛祖显灵的地方,阳光四处流淌,我用心爱过的人,在我前面倒退着走,宛如一缕游魂,越走越缥缈,我苦思冥想的人生意义,常常用悲欢离合结尾。
世界寂静无声,我需要一千只手和脚,去营造一个河水潺潺的世界。每当五月来临时,还魂草到处开花,微风带着你,带着我,也带着一路返青的麦地,慢慢走向一个好日子,用相爱的方式共度我们累生累世的劫。
二十九
做了三年的志书校对员后,我就一心想用写志书的笔法写诗、写散文和小说。不形容、不抒情、不议论,简单明了,只展示事实真相。那么适合我的个性。
以前,我以为自己有很多秘密,以为我的体内埋藏着许多深山老林,或者一座隐秘的花园。我一直努力试图解开自身的秘密。我对自身的兴趣胜过任何其他事物,最终发现任何一个人的秘密与深奥,都能活活淹死我。我只是一个简单的空白。
小时候,无端地去淋雨,只是为了感冒发烧可以不去上学。但是,事与愿违,不但没发烧,反而更精神了。
长大后,暗恋一个男孩儿,一直暗恋到,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人结婚,才恍然大悟,青春已去,缘分是一个无法抗拒的结局,我紧紧守护的尊严让我错过了我想要的和我不想要的一切。
别人有钱任性,我没钱也任性,认准的事情一条道跑到黑,对人好,一定要好到骨头里,最后总以自己受伤而告终。我一次一次地受伤,一遍一遍地发誓:对人不能太好,但是,一次也没做到,只好承认自己前世欠了很多债。
有时,我也发现,我无比强势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一个无比柔弱而又孤单的灵魂。因为柔弱而又孤单,我只爱一些遥不可及的事物。比如写作,我把不能对任何人述说的事情写成文字,让任何人看。因为柔弱而又孤单,在农田里除草时,常常为那些被我拔掉的草悲伤不已。它们有什么错呢?除了长错地方外。因为,柔弱而又孤单,我执迷不悟地爱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没有任何愿望,就像爱神那样干净而崇高地爱,以为这是一种高境界。
有一回,我衣装整齐,精神焕发地出发了,想去一个我从未抵达过的远方,但是,也没走多远,只是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坐了半天。那里天空辽阔,空气清新,足够让我忘记人间的一切事情,但是,该回头时我还是回头了。
我总是不停地出发,不停地回来;不停地寻找活着的意义,不停地发现寻找意义本身就毫无意义,最后才明白:“世间事,除了生死都是闲事。”
可是,世间的人谁只为活而活?谁的一生不是埋在闲事中?
三十
晚饭后,删除了很多群,就像不分昼夜地徒步千里之后,突然洗了一个热水澡一样轻松了。
原来孤独如此静美。
随手打开一本书,其中有一段文字是描写地中海的,有配图,图片上宝蓝色的海,宝蓝色的天空,让人不敢久视,生怕看久了控制不住自己而一头跳进那深邃的蓝色里。地理课本上说,地中海式气候冬暖夏凉,是地球上最适宜人的气候。那时,我把它想象成了地球上的天堂。之后把地理课本学得风生水起,徐霞客成了最崇拜的偶像,励志要做一个当代的女徐霞客。
曾几何时,生活变了,我自己也变了。总感觉所有美好的春天都一去不复返,而我还在人间苟且偷生。时间在睁眼闭眼之间飞速流失,有时我会极力地想那些明黄的阳光,夏日旷野上偶尔投下来的云影,穿过树林的习习清风,草丛里跳来跳去的蚂蚱,那些嫩绿的树叶,没等看够就在我的珍惜中变成了深绿,还有新开学时教室里的气味,新发课本让人不忍心触摸的崭新封面与油墨之香。有时,想来想去就想不起来这些美好的事物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经历过的,冥冥之中觉得,还有一些更美好更深刻的东西,都让我在不经意间错过了。
辩证法说,整个宇宙都在运动变化之中存在着,而我不知道万物在变化中变好了还是在变坏了。太阳东起西落,周而复始,每一天的我却不是昨天的那个我,小时候,一天天地长大,长大后一天天老去,离小时候的梦想越来越远。
地中海依然是我的梦想。有时我想,如果我这半生什么也没做,一心努力去地中海,那现在的我是不是站在地中海边,看着那宝蓝色的海、宝蓝色的天空,正惬意地享受这个星球上最怡人的气候与风光了?
实现理想需要付出代价,而我舍不得付出任何代价,正如《红楼梦》里的好了歌,所以,注定了我这一生的平庸。
夜幕落下来,我已人到半百,我想告诉你,平庸的生活中也充满诗情画意,别浪费身边微小的幸福,别浪费上天给予你的每一寸明亮的阳光、柔和月光和每一年由嫩绿变成深绿再渐渐变黄的树叶,还有那些匆忙飘过的云朵。在原谅与包容中享受有限的光阴,享受属于你的孤独。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也帮不了谁。
祝你好运!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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